病人的謝禮

這是一件我在當intern的時候發生的神奇的事。
事到如今我還是很難用科學的方式去解釋它。

intern就是實習醫師，我在自己大學的附設醫院實習，每天在病房之中穿梭，推著換藥車處理一個又一個的傷口、尿管、針頭，在病人的血水膿痰之中尋找人生的意義與醫德的光輝。同時也是地位最低的一個族群，以前的見習時期至少不會被護理師使喚也不會被病人咆嘯，嚷著不要給你抽血換資深一點的來。

院內機是我們工作的好伙伴。而院內機的鈴聲就是：即使你把它設成最愛的那首歌，它也會在一個禮拜內變成令人反感的噪音。當你一個夜裡被這首歌吵醒五次還不得不接起電話時你就知道了。

有一天值班， 記得是外科病房，鈴聲在我吃著冷掉便當時候響起。我無力又習慣的接起手機，
「Intern醫師，9H-201病人六小時沒解尿，說膀胱很脹，需要你去評估一下!」聽到這個常見的主訴，通常有80%機率代表著要去導尿了，如果這個病人是男性的話。我隨即放下手上的雞腿便當，和它相視苦笑後走出了休息室，坐在護理站前用15秒查詢病人資料。嗯，75歲男性，開完刀(恕我無法透露病人術式，這代表著隱私)，尿管拔掉後無法自行解尿的人不算少，加上年紀大了通常都有攝護腺肥大的問題，這很常見。

我進到病房，馬上從行屍走肉切換成專業模式。床邊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普通的瘦小的老人。
「伯伯您好，我是今天的值班醫師，請問你尿不出來有多久了呢?」我習慣自稱值班醫師，因為有人聽到實習這兩個字就會不安。反正跟住院醫師ㄧ樣我們都穿著綠色的青蛙裝，病人也不太清楚。簡單溝通完之後病人可以接受導尿，我備好物之後，一邊解釋一邊安撫病人，最後成功的導出了700多cc的金黃尿液！簡直比中午我喝的那杯大冰綠還多。膀胱真是厲害的器官。

病人成功「尿」出來之後，露出感激不盡的神色，我跟他討論之後決定先不放尿管，讓他自行努力看看，並祈禱老天。可能是膀胱脹真的很不舒服吧，老人尿尿後，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芒，直說我幫了他一個大忙，他要好好感謝我，我笑著說不用，這是我們的工作。畢竟我們是服務業嘛！我在心裡自我嘲解，同時也因為幫助了一個人而有一點點成就與喜悅。



走出病房時，老人還在跟我道謝，我回頭對他笑了笑，用念力告訴他希望你未來排尿順暢。「原來尿不出來真的這麼不舒服啊，希望我ㄧ輩子都不要體會這種經歷。」我內心這麼想著。



夜晚就這樣度過了，也不知道放了幾個鼻胃管，Run了多少張心電圖，這個尿尿老人成為零星記憶中的一抹浮雲。我這時卻還不知道未來將在我身上降臨的事情有多麼重大。



隔天早上七點，我像喪屍一樣神智不清的坐在護理站開order，一個護理師跑過來說，「你是Intern嗎？9H-201說要找你，就你昨天導尿的那個。」於是我神智迷離的走進病房，暗自咒罵著該不會還是尿不出來要放Foley了吧...

忽然，老人精神奕奕的出現了。尿的非常順暢。老人直說都是我的功勞，要送我一個禮物。接著拿出一個油布小包給我。我當場傻眼在原地，活像一尊裸體的大衛像。我忙著推辭拒絕，說醫院規定不能收病人的東西，還說要送的話應該送給幫你開刀的主治醫師。但老人異常的堅持與強硬，我一百種拒絕無效只好收下。



我看著油布包，想說這麼小一個，就像棒球大小，頂多只是無用的紀念品吧，也不是紅包或什麼貴重東西，應該無所謂吧？老人家的好意總是千奇百怪，想到這邊我就釋懷了。




但事情真的沒這麼簡單，這個意想不到的禮物，竟然間接改變了我未來的命運。